Game Start
倉式葵從惡夢中醒來,痛苦的冷汗順著背部線條流下,幾乎浸濕了上身的衣服。無法平靜的心臟彷彿要衝出胸膛般過速跳動,令人不快。
葵急促的呼吸著,夢境的內容不顧他想忘掉,牢牢的刻畫進了腦海的最深處。夢中他回到了那艘船上,回到那個焚化爐前,他耳中充斥著妹妹的哭喊卻無能為力——緊閉的鐵門那端,一直和他相依為命的妹妹正受到火焰和高溫的折磨,但葵卻被隔離在門外,束手無策。
沉重的鐵門終究沒有被葵的拳頭敲開,逃過被燃盡命運的,只有那分明並不屬於茜的腕錶型裝置,和一些分辨不出原來面貌的焦黑殘骸而已。
儘管那曾經是茜的一部份。
儘管那曾經代表了茜。
恐懼、憤怒、哀傷……無數感情侵襲了葵。這一刻,失去了最重要事物的少年痛哭失聲。
「別想了……我們…茜、明明就活下來了啊……」葵自語著,胡亂擦拭他現實臉頰上止不住的淚水。
葵想要逃跑,想要將這駭人的惡夢從腦海中抹去,但他卻無法這麼做。因為,這種清晰真實的印象,以及直接刻入腦海中的感覺,在在告訴他這並不只是個惡夢,而是來自某處(平行世界),另一個葵(自己)透過型態形成場所傳來的,真實的思考(記憶)。
也就是說,這並非夢境,而是另一個分歧下的真實。
焚化爐內未散去的熱度和煙霧彷彿還留存在葵的四周,雙手不斷顫抖的他,強迫自己思考起這個訊息的意義。如果這個惡夢會在另一個分歧發生,那一定是有「什麼」讓茜活了下來,或是在哪個環節出錯讓茜死亡。或許自己必須要知道分歧點在哪,還有那個「什麼」的真面目。
如果茜存活的條件是個不確定因素的話——葵的腦中出現了最壞的結果。
葵搖了搖頭,絕對要避免那樣的情況發生。絕對要守護茜、要讓茜得到幸福——這是當葵成為實現妹妹願望的聖誕老人時,在心裡立下的,堅定不移的誓言。
不過,只有葵的話,是無法掌握那些問題的正確答案的,他想起了這幾天茜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樣,或許茜想對哥哥說的,就是身為當事人所知悉的真相。
彷彿要將胸中的鬱悶全部吐出一般,倉式葵重重的呼了口氣,起身走出了房間。
*
今早和往常一樣,是兄妹兩人共進早餐的平和早晨。自然,掌廚的是身為哥哥的葵,畢竟他也不可能將年幼的寶貝妹妹放進廚房那種危險的地方,而且,看著妹妹津津有味的吃著自己所做的料理,對葵來說也是十分幸福的事。
從那被稱為『九人遊戲(Nonary Game)』的地獄中歸還後,倉式兄妹總算能夠住在同一片屋簷下,不用在各個不同的寄宿家庭裡流離——不知道那位親切的刑警是怎麼辦到的——不論是對於葵或是茜,這都是值得珍惜的時光。 只是平常的談話,或是看著茜像現在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,這樣小小的幸福對葵來說就很足夠了。
但是,如果是為了守護重要的妹妹,葵願意中止這樣的幸福。
見茜已經用完早餐,用可愛的聲音說了句「我吃飽了」,葵於是開口。
「茜,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告訴我?」
「咦、咦?」茜停下收拾餐具的手,露出驚訝的表情,隨後又轉變成不安和遲疑,躊躇著不肯開口。
葵不禁歎了口氣。
「妳不肯說嗎?那就由我來問囉。」葵直視茜的雙眼,「最後在焚化爐裡,是誰把答案傳給妳的?不是『另一邊』的孩子們吧?」
是傳達而不是告訴,因為在場的人都不可能。
茜聞言睜大雙眼,吐露出驚訝的話語,「哥哥……怎麼會知道?」
「只是普通的邏輯推理啦。」葵抓了抓後頸,「最後那個是本鄉臨時起意要做的吧?實際上時間快到了,另一組也出去了不是?『遊戲』也差不多結束了吧。」
雖然『Q棟』大概沒有爆炸的壓力,但為了製造極限狀況,應該也會設下時限才對。
「還有,在實驗樓裡根本沒有我們認識的人啊,如果是從那來的,不覺得有點奇怪嗎?」
在那場九人遊戲中,葵並沒有接收到任何來自Q棟的訊息(思考),雖然也有過所謂的「靈機一動」,但解謎時大多還是和同組的瀨斗等人討論方法和答案。反倒是危急時,他能夠聽見茜的心聲,所以葵才推斷若要利用型態形成場域傳遞或接收具體的思考,在關係相近的人之間更有可能成功。
這就是葵推理出的結論,而解答的最後一塊拼圖就是,幫助茜在極短的時間內解開謎題的,那個人的真實身分。
「哥哥……願意相信我說的話嗎?」
「不相信的話,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問妳了。」
葵的話語像是粉碎了妹妹心中的不安,她明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。
「那是…淳平君……九年後的淳平君。」茜怯怯的從口中吐出這句話。
「淳平……啊,是妳常提到的那傢伙啊。」記得是茜的小學同學,一般所謂的青梅竹馬吧。「九年後又是怎麼回事?」
「為什麼哥哥是先注意到淳平君啊!」
「那不是重點吧?然後呢?」
哥哥注意到的地方才不是重點呢……茜小聲的嘀咕著,但還是隨後談起了自己那不可思議的經歷。
如果不是實際發生在自己身上,就連喜歡奇異事件的茜也不會相信吧。在那場遊戲中,茜一直是和某個人的思考互相連結的,從巨人號中劇烈的爆炸聲和搖晃中睜開雙眼起,她就一直能夠接收到某個人的思緒與感情,那是個和自己有相似經歷的人,另一個九人遊戲(Nonary
Game)的參與者。
但茜很快就明白那並非船上的同伴或『Q棟』的孩子們,那個人所遭遇的謎題和自己眼前有些微的不同,更重要的是,那個人的思緒中有著讓茜感到熟悉的回憶,她於是發現和自己連接的是青梅竹馬淳平,而且還是成年的模樣。
在那場死亡遊戲中,淳平的思緒讓茜感到安心,好像自己一直喜歡的那個男孩就在身邊保護自己一樣。茜想著,因為有哥哥葵的安慰與庇護,以及淳平不斷傳來的思念,她才不至於被極端的恐怖與緊張壓垮。而且,最後在焚化爐裡的那個謎題,要是沒有淳平的存在,茜一個人是不可能解開的。
如果沒有淳平、沒有九年後的另一場『九人遊戲(Nonary
Game)』,等待茜的命運就只有死亡而已。
「所以『我』策劃了另一場遊戲,為了拯救我自己。」
語畢,茜悲傷的閉上了雙眼。妹妹的表情讓葵感到於心不忍,一直靜靜聽著的他,其實深刻的感受到了茜的不安、恐懼與悲哀。
眼前有一條路,唯一的一條道路往前延伸,那是充滿不確定性的黑暗道路,然而不踏上這條路,就是迎向死亡。
「是嗎,我明白了。」葵於是回應。
「哥哥……?」葵如此輕易接受這種超出常理的狀況,讓茜感到有些訝異,或者該說,從對話的一開始,葵就一直作出茜意料之外的舉動。
但茜不知道的是,就像茜擁有死亡的記憶一樣,葵也擁有來自另一個自己的記憶。所以他在開口詢問以前就決定了,要全盤接受並相信妹妹的每一字一句,不論那有多荒誕不經也一樣。
或許看過那樣的記憶之後,不管是多荒謬的事也變得能夠接受了。
「那妳之所以經常發燒,也和這有關嗎?」
自從離開那艘船後,茜就時常原因不明的發高燒,原以為只是和幼時一樣身體虛弱,又受了驚嚇的緣故。
「我也不知道……但大概是吧……。」
但這樣解釋可能更為合理,因奇跡而生還的茜,其『存在』處於十分不安定的狀態,而以發燒的形式表現出來。 也就是說這並非疾病,而是茜正承受著火焰焚身之苦,正如葵的那個夢境。
『薛丁格的貓』,葵的腦中出現這樣的名詞。箱子裡的貓只有在打開那瞬間才能夠確定生死。那麼在貓箱打開之前,茜都必須要忍受這樣的痛苦嗎?
葵忍不住握緊了拳頭。
「放心吧,茜。」像是要讓妹妹安心似的,露出微笑,「不會有事的,哥哥絕對不會讓你死的。」
拋棄現在這樣平和的幸福也好,和日常背道而馳也好,甚至必須犯罪他也不在乎,只有這個純潔的靈魂,是無論如何也要保護的。
「哥哥……」斗大的淚珠自茜的眼中掉落,一定忍耐了很久吧。
「記得瀨斗說過的幸運草葉語嗎?只要抱持著信賴、愛和希望的話,『幸運』一定會降臨,所以不會有事的。」
那是在死亡遊戲中,高個子少年用來化解緊張氣氛,將九個孩子緊緊牽繫在一起,避免了分崩離析命運的話語。聽見哥哥這樣說,茜的眼淚不停的落下,像是一直繃緊的精神終於放鬆了一樣。
「我…我不想死!好可怕…真的好可怕……」那天在焚化爐裡的惡夢一直糾纏著茜,直到現在,她終於能夠將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向人傾訴了。
「哥哥、我……我、可以活下去吧?」茜哭泣著向葵確認。
「不是可不可以,而是我們要讓茜活下去,不是嗎?」
「嗯……嗯!」
聽見哥哥的答案,茜用力點了點頭。而葵則是溫柔的笑著揉亂了茜的頭髮。
「好了,把眼淚擦乾吧,再哭下去臉就要哭花了。」
葵拿起衛生紙抹去妹妹臉上的淚水。
「然後告訴我,首先該做什麼。」
從這一刻起,葵就踏進了那條道路,少年的眼中刻畫著決心。
「那個、要舉辦遊戲,應該需要很多錢吧?」茜怯怯的說,「哥哥有向淳平君說過克雷德爾製藥的股票會大漲……」
「股票啊……還是那家公司……」有點麻煩呢,葵這樣思考著,不過還是安撫似的摸了摸妹妹的頭。
「別擔心,一切交給哥哥來解決。」
葵咧嘴一笑,茜見狀也報以笑容,那是葵發誓過要用一生來守護的笑容,是他最重要的寶物。所以,就算等著自己的是怎樣殘酷的未來,少年也不在乎。
這是「ZERO的參謀」誕生的瞬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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